當美國投資銀行高盛(Goldman Sachs)經濟學家歐尼爾(Jim O'Neill)在2001年創造「金磚四國」(BRIC,為巴西、俄羅斯、印度和中國大陸的縮寫)概念時,不過是個金融炒作手段,2015年金磚基金更是以賠掉九成股本收場,而南非亦未被納入基金。值得注意的是,相較前述「金磚1.0」階段,伊拉克戰爭在2004-2005年陷入泥沼化與尤其是2008年爆發的全球金融海嘯,則不啻催生出目前的「金磚2.0」,意味著它從金融標的開始轉向政治化。
在俄羅斯倡議下,俄羅斯、中國大陸、印度和巴西於2006年聯合國大會期間舉行首度「金磚國家外長會晤」,接著在金融海嘯席捲全球的背景下,四國於2009年舉行第一次「金磚高峰會」,與1.0時期主要差異是在2011年正式吸收南非加入,這意味著該平臺橫跨亞洲(中國大陸和印度)、美洲(巴西)、非洲(南非)和半個歐洲(俄羅斯),具有一定程度之全球代表性。
從某個角度來看,札卡瑞亞(Fareed Zakaria)雖在2008年首度提及「後美國世界」(Post-American World)。不過,若所謂「後美國」意味著美國的「單極霸權轉型」,則1970年代G-7所揭示「以美國為中心之集體領導」無疑是華府推出的第一個版本。無論如何,2008年金融海嘯帶來之直接衝擊,既動搖美國希望將前述集體領導侷限在「西方」小圈圈中的構想,G-20繼之而起並容納更多異質性甚至南方國家加入,既不啻是此種集體領導的「擴大版」,也指出某種暗示南、北融合之第二條結構轉型道路。
儘管如此,2017年川普(Donald Trump)上臺後帶來之新單邊主義與2018年起對中國大陸發起全面貿易戰,在充分展現美國無意放棄領導之餘,也隱含前述融合版第二條道路的侷限所在;至於金磚國家峰會,則在此時提供另一個可能的潛在選項。
嚴格來說,即便2023年已是金磚國家召開的第15次峰會,且此一平臺首先依2013年《德爾班宣言》建立金磚國家工商理事會和智庫理事會,2014年《福塔萊薩宣言》啟動成立「新開發銀行」(NBD),2017年廈門峰會後又啟動駐聯合國代表會晤機制等,加上五國人口共32.4億,GDP達26兆美元(全球占比從2008年17%升至2022年的26%),影響力絕對不容小覷,說到底,此一峰會機制仍是個「平台」而非「組織」,關鍵在於它是否存在明確共同目標,以及更廣泛之成員基礎。據此,2023年峰會或許暗示轉向「金磚3.0」的可能性;雖然沒有(也暫時不可能有)明確共識結論,此次峰會中涉及「集團共同貨幣」(暗示去美元化)與據稱有20-40個國家有意願加入等議題,首先指出金磚平臺邁向「組織制度化」發展的大方向,至於更重要的是無論未來擴員結果如何,新成員都不可能包括「西方國家」在內。
事實上,從歐格斯比(Carl Oglesby)在1969年首次使用「全球南方」(Global South)概念後,包括1991年冷戰終結、2003年伊拉克戰爭引發新一波全球反戰浪潮,乃至2008年金融海嘯與2017年後川普高舉「美國優先」旗幟,都讓「全球南方」意識日益流行;例如,單單自2023年1月印度邀請125國召開「全球南方之聲高峰會」(Voice of the Global South Summit),到3月慕尼黑安全會議乃至5月G7高峰會與近期關於烏克蘭問題之和平會議等,「全球南方」一詞便頻繁出現,爭取其代言權也成為兵家必爭。必須指出,西方(包括日本)國家雖也加入競逐,但從「南方」長期相對「北方」之反抗意識看來,「去西方」(或去美國)很難不是其潛在共識,這也讓金磚國家峰會具備爭取「全球南方」代言人存在著相對優勢。
當然,「金磚3.0」迄今尚未站上起跑點,是否它就等於「後美國3.0」版本也未可知,但持續追蹤觀察相關發展絕對是當務之急。
(中興大學國際政治研究所特聘教授 蔡東杰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