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中興大學國際政治研究所特聘教授 蔡東杰)
如同眾所周知,孤立主義(isolationism)向來是美國外交政策傳統之一,其背景乃建國初期由華盛頓(George Washington)等開國者所確立之原則,至於1823年的門羅主義(Monroe Doctrine)則是重要代表。嚴格來說,所謂孤立主義其實是中小國家理性之避險(hedge)選擇,基本上符合美國建國伊始之國際地位,問題是,一旦成功崛起(rise)以致躋身大國之林,此種政策顯然就有修正必要,這也是從1904年老羅斯福(Theodore Roosevelt)總統「巨棒外交」(Big Stick Diplomacy),到威爾遜(Woodrow Wilson)總統在1917年帶領美國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心路歷程。必須指出,美國的遠離孤立主義並非一帆風順,從1920年拒簽《凡爾賽和約》與《國聯盟約》到整個1930年代便是一例,無論如何,自從1941年參加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,華府的全球霸權戰略投射終於壓倒孤立主義。
儘管如此,自2016年川普參選總統以來,以「美國優先」(American First)為口號之一股新孤立主義(new isolationism)浪潮隨即隱約成為輿論主流,從2020年迄今即便政黨輪替,拜登對外政策並未真正改弦易轍便可一窺端倪,當然,特別是隨著川普於2024年再度入主白宮,此種以服膺狹義國家利益為主,並將提供國際公共財(藉由同盟網維繫世界秩序)視為次要之「去價值化」想法,無疑將主導未來4年的美國外交政策,尤其此次川普將不再存在連任壓力,更可放手一搏去「做自己」。
作為當前利益重心,未來美國對「中」與東亞政策將動見觀瞻。首先,自2018年以來的美「中」貿易戰將繼續深化以競爭為主之雙邊關係;其次,由於降低對提供公共財之興趣,美國對傳統盟友之援助將由「義務」轉向「交易」性質,例如日韓或將繼續分攤更多比例之防衛費用,至於台灣則因可提供收入也將獲得更多之「軍購」機會;第三,延續2018-19年與金正恩3度會面經驗,川普或可望再次介入北韓議題,事實上,過去2年來平壤的積極挑釁也不無押寶川普,為未來累積談判籌碼之意味;最後,川普與俄羅斯的「曖昧」關係或將浮上檯面,只不過尚未能確知其互動之主要議題所在。
總的來說,美國之邁向新孤立主義或難以回頭,甚至在川普再任後將呈現加速狀態,這對於自冷戰以來「由美國帶領並以價值觀為核心」之世界秩序,勢必埋下引發一波「川普震撼」(Trump Shock)之伏筆,亦是當前所有與華府關係密切者憂心忡忡之處。以東亞為例,長期以島鏈作為分界線之地緣格局,是否將徹底改觀?以實際利益而非價值差異為主之美「中」競爭(尤其前者未必存在零和性質),未來將呈現何種面貌?一旦美國確認將走向「義務遞減」發展,其與傳統盟友之關係將如何調整?當然,即便美國真的重返孤立也不可能一蹴可幾,這將讓華府的對外政策浮現「兩面性」,致使「戰略模糊」不可避免,但若同時面對北京持續擴張,此種模糊兩面性將如何影響東亞國家在兩強之間的抉擇?從某個角度來看,川普的再度當選乃是前述一連串問題的起點,至於其發展則有待大家一起拭目追蹤觀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