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中興大學國際政治研究所特聘教授 蔡東杰)
2024年12月3日晚上10點23分,南韓總統尹錫悅以「反國家勢力密謀叛亂」為由,透過電視直播宣布於11點進行「緊急戒嚴」,隨即成立戒嚴司令部並派遣軍隊包圍國會議事廳,試圖逮捕部分議員並阻止國會開議,這也是1980年以來該國再次宣布戒嚴;儘管如此,由於無法順利阻止議員進入會場,最終國會於翌日凌晨1點4分一致通過解除戒嚴決議,尹錫悅總統則於4點26分宣布接受前者決議,從而結束了這一場史上最短的戒嚴狀態。
從過程草率視之,此一事件固然可稱「政治鬧劇」,無論如何,南韓總統依據憲法雖擁有宣布戒嚴之權力,但前提必須是「遭遇戰爭、事變或類似國家緊急狀態」且依法必須「立即通知國會」,而後者有權以過半數形式加以廢除,事實是總統既未提交國會,甚至嘗試封鎖後者運作,致使此舉已形同「政變」;至於國會在決議停止戒嚴令後,則隨即提出彈劾動議,依規定最遲須在72小時之內表決,由於此事件引發輿論沸騰,預料尹錫悅恐怕將步上2017年前總統朴槿惠遭彈劾下臺之後塵。
論其背景,尹錫悅此舉可追溯至2022年以48.5%得票率與25萬票些微差距勝選的結果,以及就職迄今不支持率始終近七成,甚且近期支持率再度跌破兩成的挑戰,近因則或許是在野陣營在今(2024)年4月國會大選囊括近三分之二席次之後,連續22次發動各種彈劾案之壓力,以及部分退役高階將領聯合表態要求其下臺作為最後一根稻草,終於促發此一瘋狂事件。
除了勢必「名留」南韓政治史,從另一個角度來看,首先,如同奈姆(Moisés Naím)在2022年所提醒的,當前破壞全球民主者不單來自明顯可見的「非民主力量」,而包括民粹主義、政治極化與後真相之普遍浪潮不啻是影響更大之「民主體制內部危機」,眾多政客在以民主之名獲致權力後,透過操弄民意輿論、壓制反對聲音,乃至將私利「合法地」包裝在正式預算當中等等,對民主的危害絕對高於「境外勢力」,這也是近期許多民主國家政商弊案頻傳之背景,南韓也不例外,近日美國總統拜登宣布特赦其次子亦引發關注;其次,尤須注意的是,東亞在2024年大選年催生出一系列「少數政府」,包括1月賴清德總統以僅四成得票率獲勝,民進黨在立院選舉中席次同時跌破半數,接著是前述4月南韓結果一面倒的國會選舉,由莫迪領導的印度人民黨國會席次在6月大選後跌破五成,加上聯盟勢力也只勉強過半,日本自民黨則在10月眾議院選舉中,自2009年以來再度失去過半數優勢,最後選擇和公明黨合組少數內閣,這些結果都刺激了朝野對立與執政者之民粹化走向。
進言之,除了來自民主體制本身與大選結果誘發之政治動盪,由於這些少數民主政府(臺灣、南韓、印度、日本)無一不是華府重要戰略盟友,在川普勝選帶來不確定性之情境下,印太地區之「民主同盟」(近期正副總統政爭激烈的菲律賓也將在2025年5月進行國會選舉)短期內或將面對難以預料之衝擊,亟需審慎觀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