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淡江大學財金系教授 李沃牆）
美國聯準會（Fed）於12月10日結束為期二日的利率決策會議，一如外界預期宣布降息1碼(25%)，將聯邦基金利率目標區間下調至3.50%至3.75%，這不僅是聯準會年度第三次降息，也標誌著在通膨已見緩和、勞動市場出現降溫，以及經濟動能趨緩的背景下，所做的「預防性降息」措施。值得注意的是，本次會議聲明內涵透露，降息進入後半場、未來降息門檻更高、政策分歧擴大，市場對後續的降息預期也將更加謹慎。值此中美貿易戰未歇，聯準會降息是否影響人行決策？對中國大陸經濟及金融又有何影響？
進一步分析，聯準會此次降息主要基於底下三大理由。一、美國通膨自年初高點回落，顯示物價漲幅已逐漸緩和。聯準會預測未來兩年核心物價水準(PCE) 將從3.0%逐步回落至2027年的2.1%。川普政府施行對等關稅造成通膨短期被動抬升，但有望先揚後抑。而聯準會不願因短期因素延後政策調整，因此溫和降息仍屬合理。二、美國今年第1季GDP萎縮0.6%，第2季則成長3.8%。第3季預估降至3.5%，年成長率有望達3%，顯示經濟雖然穩健，但明年成長動能可能趨緩。雖企業獲利亦持續成長，抵消部分勞動市場走弱壓力。但消費信心、PMI 等軟數據卻呈現明顯降溫，聯準會採取預防性政策調整亦其來有自。三、9月失業率由8月的4.3%小幅升至4.4%，創2021年10月以來新高；但非農新增11.9萬人，高於預期，看似展現韌性。然而，若拉長時間看，今年以來每月平均僅新增約7.1萬個職位，遠低於2024年平均14.7 萬人的水準，顯示勞動市場動能確實在持續減弱。勞動市場若持續惡化，可能導致消費斷崖式下滑，因此聯準會採取小幅降息以降低衝擊也是有所依循。再者，聯準會聲明中加入「調整的幅度與時機」字眼，顯示未來降息不再是既定方向，而需更嚴格評估數據。鮑爾(Powell)也明確指出，短期再次降息的門檻已明顯提高。另外，這次有三位官員對本次降息投下反對票，是自2019年以來首度出現，凸顯內部分歧加劇，也反映聯準會內部對經濟前景與通膨風險的不同判斷，暗示未來降息門檻更高明年降息門檻提高，明年1月可能按兵不動。
聯準會降息一碼，對正處於結構調整階段的中國大陸而言，具有重要的外溢效應。若深入檢視，其影響應僅是外部環境改善，而非足以扭轉中國大陸經濟基本面的關鍵力量。首先，在匯率與資本流動層面，聯準會降息有助於緩解人民幣的貶值壓力。過去聯準會在升息循環階段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，美中利差擴大，迫使資金偏好美元資產，對人民幣匯率形成貶值壓力。隨著聯準會啟動降息，美元趨弱，中美利差逐步收斂，有助於降低資本外流風險，並減輕中國人行維穩匯率的政策成本，這對維持金融市場穩定具有實質正面意義。惟人民幣若升值過度，也不利於出口。
其次，聯準會政策轉向，也為人行的貨幣政策操作創造更大的空間。過去在美國維持高利率的背景下，人行若貿然降息，容易引發匯率貶值與資金外流疑慮。如今外部壓力相對減輕，人行得以更靈活地運用降準、定向降息或結構性工具，支援房地產去風險、地方融資以及製造業與科技產業發展。儘管如此，政策空間的擴大並不等同於大規模寬鬆，仍須在刺激經濟與防範金融風險之間取得平衡。
在實體經濟方面，聯準會降息對中國大陸出口的提振效果則相對有限。理論上，較寬鬆的美國貨幣環境可支撐美國消費與投資，進而帶動進口需求。然而，中美貿易結構已發生結構性變化，關稅與科技限制仍然存在，加上全球供應鏈轉移與區域競爭加劇，使中國大陸出口面臨結構性壓力。因此，即便聯準會降息，導致外部需求改善，也難以逆轉出口增速放緩的趨勢。另在資本市場方面，聯準會降息往往能提升全球風險偏好，對新興市場形成情緒性支撐。中國大陸A股與港股有望因外資流入而增加上漲動能。然中長期而言，股市能否持續走強，仍取決於房地產調整進度、民營企業信心、經濟結構改革成效，以及經濟成長動能的實質推進。
中國國家統計局於10月20日公布第3季GDP成長率為4.8%，是今年以來增速最慢。主要受到國際經貿增長不穩定性加大，外部環境趨複雜，以及國內結構調整壓力較大等因素影響。不過，國際貨幣基金（IMF）甫上修今年中國大陸經濟成長率為5%，較10月預測值增加0.2個百分點，主要原因為中國官方持續祭出宏觀經濟刺激措施、出口面臨的關稅壓力低於預期。另外，亞洲開發銀行也同時公布「2025年亞洲發展展望」報告，得益中國大陸出口的韌性表現和財政政策持續發力，上調對2025經濟增速預期至4.8%。中共年度「中央經濟工作會議」於12月10至11日在北京舉行，會議提出8大重點任務，首要任務即著重擴大消費，要堅持內需主導，建設強大國內市場。會議還強調，要繼續實施更加積極的財政政策，保持必要財政赤字，繼續實施適度寬鬆的貨幣政策，靈活運用降準降息等多種工具。意謂中國大陸當局透過財政及貨幣政策刺激經濟的決心。
持平而論，聯準會的降息雖有助於改善金融面，但無法解決中國大陸經濟所面臨的核心結構性問題。因此，在當前受中美貿易戰、房地產復甦疲軟、地方債居高不下、消費不振等內部因素衝擊下，為達成年度5%的經濟成長目標，除財政政策擴大支出外，人行將繼續實施適度寬鬆貨幣政策應是意料中事。
